他抬首展颜一霎天光破云层,
明媚了所有触目不可及的风景。

关于

【应看山水应看我/子时】 千秋岁

迷幻前世今生梗,万字预警


是方侯爷的生贺文!


想来你便是我的千秋万岁


(一)

 

所谓出师不利必自毙,连带着三天抽卡没金光,手机闹钟没反应,以及今早猝不及防的大雨彻底预示我这个月反转不了的非气。

 

 

雷雨天来的迅猛而急,很快将这座城市笼罩于厚密的雨幕之下,道路边的排水通道应接不暇,很快在公交车站积起不浅的水坑。

 

雨水甫一触及地面,便发酵成一种仅属于夏日的闷热气息。

 

我翻阅手机APP,查看公交车的到站时间,由远而近传来引擎的暴动声,沉闷的轰鸣在这个瓢泼大雨天给我有种近乎装逼的不适感。

 

一下秒,余光仅瞟见一抹亮红,水花便铺天盖地地迎面袭来。

 

你大爷的!

 

六月中旬的梅雨天气,总夹杂了一半闷热而阴恻的阳光,将这座城市的上空切割成两种极端的色彩,水珠在此刻奇异地定格,晃晃悠悠在半空中倒影了这座城市的全景,而后大厦在晶莹中将倾,随着迎面而来的水汽,劈头盖脸地仿佛将我拉向了某个不知名的地点。

 

 

“哗———”水花恰到好处的溅了我满头满脸,我只来得及看到那辆艳红的跑车在光影交接处转变成了黑鬃飞驰的骏马,扬起法拉利的标志性动作,前蹄高高跃起,再次撬动地面不平的青石砖,彻底溅湿我的裙角。

 

 

 

 

 

 

(二)

 

直到那挨千刀的骑马人远去,我还未从场景中回过神来。

 

我知道坠机穿越的,落水穿越的,吃饭噎死穿越的———但绝对没听说过被豪车溅水穿越的。

 

只不过短短几秒,四周大厦倾塌,过往车辆皆化为尘烟,来往行人尽是宽袖长衣,俨然一副古人日常生活图!

 

我低头看自己的装束,手机没了,手表不见了,连今早刚捡到的五毛钱硬币也不知丢到了哪里。

 

我伸手掐自己的脸,过于新鲜湿润的空气却清醒地吸入鼻腔,一切的一切告知我,这不是一场荒唐而真实的梦境。

 

 

“嚯!你怎么被淋得像狗一样?”身后有人突然拍我肩膀,吓得我鬼叫一声,炸毛跳开了好几步。

 

“小师妹你发什么癫呢?”对方诧异道,“我就过去一趟就把你自己搞成这个模样?”

 

“崔略商?……”我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他,他短垮长靴,腰间系着酒葫芦,留着“追命”师兄最想留的小辫儿和络腮胡,一手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我:“脑子进水了?叫你崔三爷作甚?”

 

 

崔略商是我同专业的师兄,曾以一己之力追击劫匪18条街一举成名,被众人推举为古时四大名捕之一的“追命”。

 

我试探着喊了一句:“追命师兄?”

 

他灌了口酒咂巴嘴:“作甚?赶紧回去了。”

 

他说着就推着我往前走,手掌胡乱抹了我几下头,权当给我擦擦水。

 

 

耳畔似乎飞过什么,我伸手去抓了来,却发现是一团柳絮,方才没有注意,此刻却发现我是在一座虹桥下,来往商贩,行人不止,络绎不绝,河畔垂柳碧翠,俨然是阳春三月的光景。

 

追命推搡着我往前走去:“别愣着了,要是因为这个得了风寒,你无情师兄不得扎瘫我,快走快走,听说今天还有大客人来访。”

 

 

我被他推着奋力扭头问道:“无情师兄是盛崖余吗?”

 

“废话!”他哼哼道,“今天冷四不在,他房间底下那罐酒就是我的了。”

 

 

 

 

 

 

(三)

 

百年前与我所处时代的地基似乎没有什么大变化,绕过三个街口,我依稀记得那里是我工作的神侯公安局。

 

而此刻出现在我面前的却是座气派的住宅,顶上龙飞凤舞提着“神侯府”三个烫金大字。

 

我:“……”

 

追命拉着我做贼似的绕过花园,站在几处房前怪异地看我:“进去换身衣服啊?真傻了不成?”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百年后的此处是警犬训练基地……

 

这个时代与我所经历的时代并不处于同一个季节,尚未被初夏熏热的风一刮,便激起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使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追命的模样,冷师兄的绰号,还有这处熟悉又陌生的神侯府,无一不使我怀疑是否跌进了一个平行时空。


追命问道:“你看清是谁溅了你一身脏水吗?”

 

我想了想:“白衣,马尾,黑马。”

 

“再具体点儿?”

 

“白衣上有金色花纹,马尾很长,带了玉冠……马蹄是白的———”

 

“你瞧瞧是不是那人?”

 

我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

 

此刻正值阳春三月,神侯府内精心栽种的桃花像落霞间的云彩,酝酿成新婚女子的羞红一般,被人轻轻地拨开。

 

桃树下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着白衣坐轮椅的是无情,而另一个却是我没见过的模样。

 

无情师兄留了一头如瀑的漆黑长发,越发将他一身白衣衬得莹白如玉,徒留唇上一点浅红平贴几分生气。

 

他的余光瞥见了我,推动轮椅缓缓过来,蹙眉道:“你怎么被淋成这个样子?快进去换身衣服,莫要着凉了。”

 

他身旁那人长身玉立,也是一身白衣,只是白衣上绕着金色游龙,便将这温润尔雅的白衣硬生生撑起了几分凛冽的肃杀之意。

 

追命不知何时逃跑,留下个空葫芦“哐”一声掉落在地,不远处的竹林传来几声不和谐的躁动,无情面色一冷,身旁的白衣人却轻笑出了声。

 

将我的目光又扯回了他身上。

 

他无疑是个好看的男人,且不是个正经好看的男人。

 

风乍起,卷了满树桃花,洋洋洒洒绕了一院子,一片恰巧贴在了他眉心,被他展扇轻轻挥落,那处眉眼便仿佛被灼灼桃花熨烫过一般,显露出几分醉人的慵懒气来。

 

他摇着扇子道:“这位便是无情捕头的小师妹?”

 

未等我回答,他已微微颔首致意:“初次见面。”

 

春光沿着他流畅的鼻梁线条打下一道清浅的阴影,勾起了嘴角的几分笑意。

 

我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追命的话来,伸出手指气急败坏道:“你你你!刚才就是你!”

 

他抬头略微挑眉:“我?”

 

“就是你骑马溅了我一身水!”我一挥湿透的衣袖,“你是不是骑了一匹黑色骏马,四蹄雪白?”

 

无情的目光施施然流转到了他脸上:“侯爷为了和盛某下盘棋,真是刻不容缓。”

 

那人顿了顿,展扇爽朗一笑:“无情捕头棋艺了得,本侯自当快马加鞭赶来,不然又恰巧赶上你外出办案,岂不可惜?”

 

这人的确有一副花容月貌的顶好皮囊,也有一副百转千回的玲珑肚肠,只消他一转一颦,眼底细细的锋芒便被盖了过去,落定在我脸上:“只是本候不知冲撞的是神侯府的小师妹,实在失礼,容我赔个不是。”

 

他说罢从衣兜中掏出了一块雪白手巾,递给了我:“还是好好擦擦,要是你因此落了风寒,这神侯府怕不是要拆了我的侯爷府。”

 

他指尖圆润,手巾雪白,上面绣了一棵桃树,甲盖上浅浅的粉像飘落雪地的一瓣桃花。。

 

我嘟嘟哝哝接过来攥在手心,他一口一个本候,明里暗里提醒我他家大业大,是个可以胡作非为的二世祖,是看在无情的面子上才捏着鼻子赔个懒洋洋的不是。

 

我心中腹诽:一个大男人出门还带手巾,娘里娘气!

 

我毫不顾忌地把手帕抹上衣襟,入鼻却是一种异香,初次闻着冲鼻得厉害,害得我很没面子地打了个喷嚏。

 

那侯爷于是乎又展扇遮掩了唇角,泄出一声笑。

 

 

 

 

 

 

 

(四)

 

我怕我再待下去会削了他狗头,便闷头转进身后的房间,忍着气才没甩上门。

 

这房间古朴典雅,打扫的一尘不染,桌上却突兀地摊着一堆白纸,我走过去拿起来瞧了瞧,纸上是我熟悉的笔触,画着四位师兄以及无情师兄的两位助手。

 

我越发觉得怪异,不由自主地拿起那块手帕擦了擦衣襟,很明显地留下了一道深色污渍。

 

换衣服方时候有东西沿着衣襟掉了下来,声音清脆悦耳,我低头捡起一看,是块成色极佳的白玉佩,底下系着青色流苏,轻轻一拨,两块玉便会转动起来,在阳光下晃漾出近乎水波的纹路。

 

隐约闻见一股异香,是那小白脸帕子的味道。

 

我心道暗喜:值老钱了。

 

 

 

 

 

古时没有肥皂也没有板刷,我只能坐在小板凳上用搓衣板洗衣服。

 

追命不知何时又蹲到了我身旁,被我弹水赶了起来:“还以为你是要教那个泼我脏水的小白脸做人,结果你第一个跑的飞快!”

 

追命用袖子擦了擦脸,讪讪道:“你知道他是谁吗?还教他做人,他今天没教你做人已经看了大师兄莫大的面子了。”

 

我哼道:“他谁啊?”

 

“神通侯方应看,是朝中权臣,权力滔天,连诸葛先生也得给他几分薄面,只是不知道他今天吃错了什么药敢来神侯府找大师兄下棋……”

 

我闻言更加用力地搓洗衣服,咬牙切齿地想:有这样横行霸道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的小白脸,大宋不亡才怪!

 

追命说着说着伸手拎起我桶中的帕子,摸着下巴感慨道:“看到没,就这帕子,能抵寻常人家一个月的饭钱,就这么被你拿来擦脏水?”

 

我没好气地一把夺过:“洗干净拿去卖个好价钱,到时候请后街的街坊邻居吃大餐。”

 

我心想:再拿他那块玉佩出去倒卖,算给他积点德,也好做个顺水人情!

 

追命却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屈起食指往我额头一弹:“别以为师兄不知道你那点龌龊心思,你今天拿去卖了,明天神侯府就能被抄家,到时候为兄教你什么叫以天为被地为席,再告诉你桥洞下的蚊子有多毒!”

 

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块玉佩,掂了几下放在我脚边:“赶紧给他送回去!”

 

 

 

(五)

 

神通侯府自两条街外就没平民,两护卫一左一右目光极其鄙夷。

 

我用帕子裹了玉佩过去,掏出来道:“这是你们侯爷的东西,麻烦二位送还给侯爷。”

 

左护卫:“早三年前就有女人这么做了。”

 

我:“……”

 

右护卫:“你这帕子质地不行,玉佩成色也不好,别拿假货糊弄我们侯爷!”

 

我:“……”

 

两护卫齐声道:“改别处碰瓷去!”

 

我:“………………”

 

我被撵要饭似的赶出了他家侧门,哼哼着踢了一脚石子,绕出了神通侯府,想着他方应看家大业大,送名伶花旦的东西都可能比这玉佩值钱,我在手心掂了掂,打算回神侯府,出面让四个师兄来还。

 

正想着方应看和无情师兄各自的俊俏都有些什么区别,前方一架华丽软轿险些没亮瞎我的眼,这汴京城上天入地,大概也只有皇帝老子的龙架胜它一筹,不是方应看那骚包还会是谁?

 

我赶忙上前喊道:“等一下!”

 

抬轿人显然见多了这种情况,脚步不停,甚至走的更快了些。

 

我于是直接喊了他名字:“方应看!你等一下!”

 

那日等候在神侯府外的彪形大汉首先停了下来,话未出,刀先至,明晃晃的砍刀直逼我脑门,厉声喝道:“大胆!竟然敢直呼侯爷名讳!”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当街就要见血!我一向看不惯这类狗仗人势的跟班小弟,当即喊道:“不叫他名字,你们会停下来吗?”

 

那大汉还想说些什么,一只手握着扇子轻轻撩开了帘子,露出了一截线形优美的下巴,他嘴角习惯性斜斜勾起,平白无故抹了一层血气:“彭尖,先退下。”

 

方应看将帘子撩得更开了些,随后露出些许不耐烦的神情:“神侯府的小姑娘?找本侯何事?”

 

我懒得计较他那点人五人六的拽气,没好气掏出袖中手帕,举到他面前:“侯爷那日丢的东西。”

 

方应看轻挑眉梢:“你就跑来还我块帕子?”

 

我挑开帕子露出里面的玉佩哼哼道:“并不,你那天策马入市,是不是丢了块玉?”

 

方应看这才收敛了些许不可一世的表情,伸手拿起了玉佩,那玉佩不似凡物,在韶光下竟然晃漾出碧色的波纹,好似一汪纯澈湖水。

 

方应看懒懒挟着挂绳,眯着眼握在了手心,随后忽然漏出了声笑,他冲我扬起下巴,擦擦吧,你满头是汗。

 

说罢他将那玉佩又抛回我手心,放下了帘子:“不必还我了,送你了,本侯还有事,现行一步。”

 

那玉佩于是又躺在了帕子上,方才他手心的一点温存,便散在了手帕上,徒留一圈水波,我转头冲他远去的轿子喊道:“真送我啦?”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我耳:“真送你了。”

 

我掂着玉佩,去街头吃了碗馄饨。

 

 

 

 

 

 

(六)

 

方应看最近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三番两头来找无情下棋,头几回都是我出门拒绝了他,那个名叫彭尖的彪形大汉不满哼道:“神侯府好大的脸,你可知有多少人想找我家侯爷——”

 

我抵着门打断他:“神侯府当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既然有人找你们家侯爷,那便去啊,何必在我这浪费时间!”

 

上回是他仗势欺人当街要砍我,如今我撑着神侯府的这根粗腰,越发理直气壮起来:“慢走不送!”

 

彭尖还想说些什么,方应看却揭开帘子制止了他:“既然无情没空,那便等下次,总归有他空的时候。”

 

他说完这话的时候,恰巧有风入境,卷起了精致的帘子,将他整张脸暴露出来,随后被一道无名力稳稳地压了下去,遗留了一点锋芒的目光,我听到他轻笑了一声:“走吧,张大人还在等我。”

 

 

 

 

追命翻墙的时候恰巧被我撞见,他一脸晦气地叼着酒葫芦跳下来,身前身后挂满了酒壶,还顺手捏了块我端着的冰糖糕,含糊不清说道:“今天那个大客人又来了,又在和大师兄下棋,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谁不知道大师兄最讨厌这种官府人员。”

 

他说着又要来拿糕点,被我手一挪扑了个空,我心道那方应看什么毛病,非要每次热脸来贴冷屁股,就他那左右逢源的圆滑世故,指不定在无情面前说尽我坏话!

 

追命哼唧道:“那方侯爷还要留下来吃晚饭,无情要来搜刮我的好酒,他不会轻易进你房间,你的床底先借我一用。”他说罢抱着他的宝贝美酒溜进我厢房,徒留我一人凌乱。

 

方应看要留下来的饭局我是绝对不能再去了,指不定我三番两次得罪他,一言不合随便找个理由就在餐桌上歇菜了我,我不等追命出来,也跑进了屋子,把他撵了出来:“我有个更好的藏酒地儿,你先回去,我一定好好保管你的美酒,晚饭我就不来吃了,你就说我闹肚子,吃了药在床上睡了,一定要在饭桌上讲!”

 

我叮嘱他,无情一向心细,要是这回和他讲了,搞不好我还能活蹦乱跳地上饭局,追命被我推出门外,心疼道:“你可千万藏好我的酒,那可是西域进来的上好琥珀光!”

 

天色渐沉,最后连天边最后一抹霞红也悄然褪去,他们这碗饭吃的实在是久,久到我肚子都咕噜噜叫起来,无奈只能爬起来,恨恨想到我连出自个家门,都得给方应看知道!

 

我琢磨着后院的高墙,想着追命这般轻松爬进来,我花上他三倍力气,也应该能爬出去。

 

正当我垫着砖攀墙头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笑,足够阴森,足够让我毛骨悚然。

 

待我扭过头去,我后院那棵品相不错的梧桐树上赫然坐了一个人,马尾飒爽,风姿潇洒,手握折扇抵着下巴,一手勾着酒壶晃得有些醉醉醺醺。

 

方应看笑意盈盈问道:“去哪?”

 

 

 

 

 

 

 

(七)

 

此刻月色清浅,轻轻柔柔铺了一树,带着他乌黑的发梢都蹭上了一层银光,自天边席卷而来的长风裹挟着清冷的月色,一瞬点亮了他的眼,他仰头灌了口酒,随后用手背擦去了水渍:“饿的没吃晚饭?”

 

他从树杈上站了起来,晚饭勾起他的衣袂,将衣袍下一双腿拉得更加修长,衣角的游龙仿佛要冲破布料,直往九霄而去:“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顿时警铃大作,伴随着那股异香,他已经飘然而至,脚尖刚巧踏了一片树叶,衣袖的柔和地弯起完美的弧度,闻一阵玉石清响。

 

我说:“你让我去我就去,岂不显得我很没面子?”

 

他大抵是喝了不少酒,连唇角都被美酒酿成艳丽的绯红,他挑了挑眉,懒懒散散靠在树干抱臂笑道:“你这女人倒是比外面那些俗人要奇特许多。”

 

我心道现在谁还吃“女人你在玩火”的霸道总裁这一套,现在流行的是年下小狼狗!

 

我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不必,想必无情师兄让厨房还剩了些饭菜。”

 

方应看惋惜道:“你师兄白长了一头长发,这食性口味,不做和尚实在可惜。”他晃了晃酒壶,“别看了,整张餐桌最好的东西就是这壶酒了。”

 

我心想:人师兄压根儿就没想你留下来蹭饭,能给壶酒已经给了很大的面子了。

 

我正欲开口嘲讽,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嚣起来,方应看一愣,随即抿着嘴低下头,强忍着不笑出声来,我没辙,又想着我好歹也是神侯府的一员,他也真不敢把我怎么样,况且从始至终,他对我的脸是臭了点,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缺德事……

 

我考虑半晌,低着头含糊不清道:“听说两条街外的馄饨味道不错……”

 

方应看“唔”了一声,忽然上前拎起我后领,几个起跃就翻出了围墙,我着实吓得不轻,颤颤巍巍压着嗓子道:“别去太贵的地方,我可没钱……”

 

说话间他已然跃出神侯府,落在了热闹的大街上,手中折扇一开一合,堪堪露出一双眉眼:“本侯请你吃碗肉总归吃得起。”

 

我发现他的眉眼是极为肆意洒脱的模样,整条街的灯火喧嚣落入他眼,也不过是一星跳跃的烛光。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方应看哪怕坐在街角的小摊子里,也依旧腾着一股不可磨灭的贵气来,他晃着白瓷杯中的酒液,喃喃道,“这神侯府看上去不过如此,这琥珀美酒倒是别致。”

 

来往行人匆匆,却在他身后拉成一道道模糊的背影,他的发梢蹭了点烟火气的轻烟。我发现他很年轻,折算成现代的年纪也不过是在读大学的青年,可他眉梢打磨出的沧桑却是我读不懂的,明明还是稚嫩的脸,眼底的锋芒却已汇聚成刃,密密麻麻的埋藏在光鲜亮丽的皮囊下,顷刻便能戳穿对方皮下的真实面容来。

 

他抬眼看我,眼底似飞过无数个草长莺飞。

 

我很没出息的红了脸。

 

 

 

 

眼看他一壶酒快要喝到底,我怕他喝醉不分东西,没钱买单,便小心翼翼问他:“你有喝醉过吗?”

 

他不置可否地一挑眉,支着下巴侧头看我:“怎么,我喝醉了对你有好处?”

我索性低头默默吃馄饨。

 

那厮挑了根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碗边,烛光在他指尖流转,那筷子灵巧地停驻在了中指指节上。

 

 

我想,他这么意气风发的人,是眼底开花,嘴角飞雪,眉梢带了三月的俏,指尖流转了夏日的喧嚣,是上天入地最最肆意洒脱的人,然而他此刻落寞和孤寂的神情,却是我当时未能读懂的。

 

 

 

 

 

 

方应看喝醉了,喝得很醉很醉,且极没面子地扶着墙角吐了个爽。

 

我顺着他背问他:“要我扶你回去吗?”

 

他恶狠狠地一抹嘴巴,回头瞪我:“你要是敢说出去,我!我就———”

 

我说:“我懂,我不说。”

 

他软着脚搀扶着墙,含糊不清道:“你懂……你懂———个屁!”

 

我:“…………”

 

话音未落,他两眼一翻,被我手疾眼快往后一带,才没倒在他的呕吐物上,他身高体长,体重不轻,我一路磕磕绊绊,想着他这张小白脸面子薄,便绕着小道回他的神通侯府,在两侍卫的目瞪口呆中,送他扑在了床上。

 

我丢炸弹似的把被子往他身上一裹,连夜又翻进了神侯府的墙。

 

甫一落地,我只感觉身后目光炯炯,待我转过头去,名震全国的四大名捕一个不落,逮了个正着。

 

然后我供认不讳,被禁足了……

 

 

 

 

 

(八)

 

我在这个时代从阳春三月待到了七夕佳节,正所谓节日案件频发,尤其是在这种浓情蜜意的虐狗节日里,四大名捕全部外出办案,徒留我一人留在神侯府。

 

今晚汴京热闹得厉害,我想着闲来没事,便也出门晃荡几圈。

 

所谓冤家路窄,狭路相逢,方侯爷竟然也摇着扇子在街上打发时间。

 

我眼皮一跳,举着团扇就要开溜,被他阴森森地叫住:“站住!跑什么?”

 

我眼珠一转,转头一张笑脸,笑得他莫名其妙:“好巧好巧,侯爷一人逛七夕?”

 

这话的嘲讽力实在不小,他冷笑一声:“不巧,本侯正在找你。”

 

我后背噌得冒出一层冷汗,完,他不会要算我上回扣他黑锅的账吧?

 

他见我脸色五彩斑斓,越发莫名其妙:“你脸怎么了?这里人多,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上回他说的好地方害我被禁足3天,这回我绝不上他的当!

 

我缩头就要开溜,被他拎着领子揪回来:“上回的事本侯还没找你算账,又想跑?”

 

于是我就被他挟持到了汴京郊外的河边。

 

 

远离了闹区烟火,四下越发静谧起来,不远处有座寺庙,老树上系满了红色绸带,风一吹,满树的绸带便似焰火飞舞,煞是好看。

 

我说:“你带我来这就是来喂蚊子的?”

 

他折扇动静颇大的一开一合:“不是!”

 

我又说:“你来带我烧香拜佛?”

 

他鄙夷道:“你信神佛?”

 

我说:“算不上信,也算不上不信,但总归是人们美好的心灵寄托吧,要是不灵,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许愿?”

 

方应看却不以为然:“与其寄托于无形无意的鬼神,倒不如撞得满头是血自己来争。”

 

好端端的七夕习俗,被他说得血淋淋的……

 

“这位公子说得对,寄托鬼神不如自己来争。”身后有人突然说道,我俩双双回头,看到一人坐于河边摆了个小摊。

 

他说:“二位不妨来我这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姻缘算卦,逢凶化吉,开光验尸,比那和尚庙还灵验。”

 

“……“

说话的是个穿红衣的年轻男人,叼着根烟枪,挂着懒懒的笑,他摊开面前的红布,什么小玩意都有。

 

“姑娘公子来看看?”他烟枪一指布上的一沓纸道:“心想事成符,每张仅售三十文。”

 

方应看来了兴趣,蹲下来翻了翻:“心想事成,什么都能实现?”

 

我也蹲下来,看了他摊位上乱七八糟的一大堆:“这位,嗯……道友,你这卖的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吸了口烟,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在下姓叶,叶某不过是养家糊口罢了,如果这些入不了姑娘的眼,我这倒还有一样宝贝。”

 

他说完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布,小心的摊了开来,里面是两块穿在一起的玉佩,系着青色流苏,轻轻一转,便似乎有水波荡漾,煞是新奇。

 

我心底一跳,忙上前抓了过来,不料方应看更快一步,率先抢了过来,吊在眼前细细观察:“你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叶老板道:“前些日子去当铺逛了逛,恰巧看到这块玉佩成色不错,就买了过来,听老板说是个姑娘卖给他的。”

 

方应看目光流转,停在我脸上,无声质问。

 

我打了个哈哈,顺手又夺了过来:“不是你说送我了吗?我拿着这玉又没什么用,还不如当了换银子,请后街的小朋友吃糖葫芦。”

 

我怕他气急了一掌扇死我,忙道:“你放心,我打的是你的名号,积的是你的公德!”

 

他咬牙切齿道:“那我可得谢谢你?”

 

我见他是真生气,又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帕子抖了开来:“也不是所有的都当了,你这张帕子我就好好保存着!”

 

叶老板见我俩见火气渐盛,打了个圆场:“二位二位,七夕佳节良辰美景,花好月圆正是花前月下的大好时机,反正玉佩也在我这,我折个价再卖给你就是。”

 

我忙道:“多少钱?”

 

“五百文!”

 

“五百文!”方应看气极,“本侯这玉佩值得了50两黄金!”

 

我捂住他嘴:“便宜还不好,加上这沓心想事成符,10两!”

 

叶老板爽快的答应,我甩着那沓符,想着该怎么哄小侯爷开心。

 

 

 

(九)

 

方应看坐在河边生闷气,我抓着一腿蚊子包想着怎么哄他。

 

那沓心想事成符四四方方,我想了想,给折了个东西,伸到方应看眼前。

 

他有些烦躁地别过脸,哼道:“这是什么,蛤蟆?”

 

我惊道:“什么蛤蟆?你家蛤蟆长这样?这是心想事成符,折成这模样飞出去再灵验不过!”

 

我递给他一张:“我教你?”

 

方应看为人处事圆滑世故,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偏偏在折纸这方面笨的厉害,极为简单的飞机果真被他折成了蛤蟆。

 

我细细碾平了他纸上的褶皱,重新递还给他:“沿着折痕,慢慢折,对齐中线。”

 

我俩其实是趴在一块石头上折的,低头的时候不免要撞上,我于是挪开了那处让给了小侯爷,看他闷声不响地低头捣鼓那张纸,月色当空,尖尖满满地盈了他一弯睫毛,竟然有种过分秀气的温敛。

 

等我回过神来,他捏着那架纸飞机不耐烦道:“这样可以了吗?”

 

我红着脸细细抹平了飞机上的皱褶,往嘴里哈了口气,伸手投了出去,那架飞机歪歪斜斜划行了不远,停在了草垛上。

 

 

方应看问我:“为什么哈气?”

 

我说:“我也不知道,可能也是种心里寄托吧,希望它飞的更远些?”

 

他嘴角一抽,低头拾起我叠的那架,递给我:“这有何难,许个愿?”

 

我眨眨眼,还是在飞机尖上哈了口气。

 

“…………”

 

“我这是把我心中所想凝聚在喉咙,一并喊出来。”我据理力争,“很有效的!”

 

方应看翻了个白眼,抬手轻轻飞了出去,那架飞机却平稳地飞行了许久,最终竟落在了寺庙里的老树上。


我惊叹:“你怎么做到的?”

 

方应看许是被我崇拜的眼光打动,又递给我一架:“再试试?”

 

我转递给他:“你也哈一口!心想事成哦!”

 

他低头盯着纸飞机,低低笑出了声,漾开了嘴角一个深陷的酒窝:“行啊,真这么灵验,我要我下辈子做个无忧无虑的人……当然,有钱就更好了。”

 

我按住他手:“你怎么说出来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目光灼灼地落在我扣在他手腕的手上,莞尔一笑:“那行,我换个能实现的愿望,我要这张符的主人心想事成。”

 

我脸一红:“你怎么知道我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方应看翻手扣住我手拉着我站起来,长风席卷而至,将他飒爽的马尾卷起了温和的弧度,我见到他温润的笑,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神情的方应看,他抬手勾过鬓边碎发,轻轻投放了纸飞机:“她这么笨,一定胸无大志,无非是吃好喝好睡好身体好,本候自然能实现。”

 

我:“…………这么美好浪漫的气氛,就不能说些好的?”

 

他“唔”了一声:“险些忘了正事,这簪子是我前几日偶然看见的,还算可以,看你神侯府穷穷的,一定没钱再花在你梳妆打扮上,以后要来我神通侯府,便戴着它来,无人敢阻拦。”

 

那支剔透的簪子被虚虚窝在他手心,被远处缥缈的烛光一照,莹莹晃着水波,竟与那玉佩是同种材质。

 

我伸手想要接过来,被他一晃细细挽在了发间,他似乎满意我的态度和神情,又站起身来,此刻月色朦胧,盛入他眼,便晕成深灰的星河来。

 

我被他撩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的掏出那块10文换回来的玉佩,也塞到他手心,故作无所谓道:“行啊,礼尚往来,这个也送你了,我还给它取了个名儿,叫‘千秋岁’。”

 

方应看一愣,随即爽朗一笑:“你倒是挺会借花献佛的。”

 

我转身哼了一句,也没告诉他那晚他喝得伶仃大醉,满口胡言乱语,在此山雨欲来的飘摇之下,他那颗被纨绔子弟细心涂抹的赤子之心头一回探了个脚。

 

那晚月下庭院,方应看屏着最后一点人模人样,对着漫天星尘跪下磕头,最后一杯酒,敬了边疆袍泽的枯骨孤坟。

 

我不过是入了这个世道一颗不起眼的砂砾,历史的巨轮无人抵挡,我希望他留于后世的评价,是个能千秋万岁的大功伟人。

 

 

方应看握着那块玉,低头笑出了声:“好一个千秋岁!”他又将玉佩抛还与我,“只是这是非功过,当有本侯一人来写!”

 

 

 

 

 

 

 

 

 

 

(十)

 

 

周遭的一切都在扭转,迎面而来的水汽朦胧了他的眉眼,温存的嘴角弧度却依旧清晰,他眸中的最后一点星光,也化作了空气中晃动的水珠。

 

 

下一秒,水花扑面而来,将我从上到下淋了个透,公交车姗姗来迟,按着喇叭问我要不要上车。

 

 

 

一切都回来了,马路上跑的是汽车、四周耸立的是大厦,周遭是低头玩手机的上班族,我也低下头,松开了握住的右手。

 

玉佩在阳光下依旧晃荡水波,成色也不似刚见到的那般剔透,底下的青色流苏也不是我所知道的模样,这块玉佩,居然跟着我从宋朝回到了现代!

 

 

到站下车后,一辆火红的法拉利跑车垂头丧气地淋在雨中,我心中大喜、想着那无法无天的富二代总归要被警察叔叔收去的,替隔壁交警大队上交一份有质有量的国家建设基金!

 

我不解恨地上前还踹了两脚轮胎,大摇大摆地进了公安局。

 

“嚯!”有人在我身后惊呼,“你怎么被淋的像狗一样?”

 

“…………”

 

崔略商闪身上前,抬手就抹乱我头发:“怎么回事啊?”

 

我拍开他手,反问他:“那里怎么回事啊?”

 

我扬下巴指去的地方围了一圈人,我隐约听到争吵声:

 

 

“我哥哥丢了重要还是你丢了件古董重要?”

 

“搞清楚!你哥哥那是离家出走!死不了!我那玉佩是祖传古董!”

 

“警察同志!我哥长得和我一样,名叫叶修,原本是我要离家出走,可是他拿了我的身份证和行李!您先帮我看看!”

 

“警察叔叔!我那是南宋时期的白玉,品色极佳,晃起来像是有水纹!下看系着青色流苏!那是我家的祖传宝贝!是要留给我未来妻子的!”

 

“一块破玉你激动个什么劲!我哥是我家公司的继承人!他不回来我就要被迫继承公司!我不想当总裁!”

 

“那汴京博物馆有一半是我家捐赠的古董!那范宽的绢扇还是我给捐赠的!想想我家为这座城市提供了多少国家建设资金!”

 

两人一唱一和活像讲相声,被拉住的民警苦不堪言,我随手捞起追命椅背上的外套擦了擦头,也挤进了相声里面。

 

丢老哥的公子哥儿是叶氏集团的二公子,长得和之前见到的商贩一摸一样,那货多半就是叶修。

 

 

丢古董的富二代扎了个流里流气的高马尾,西装革履,戴了副骚包的银丝眼镜。

 

 

两人双双不耐烦回头,那扎马尾的青年瞳孔猛的放大,一把拨开絮絮叨叨的叶公子,走到了我面前。

 

他的眉眼依旧锐气,懒懒地含了无限春光,见到我,眼底的光便一瞬被点燃,他穿过无数的人潮,走过无数的金戈铁马,身上的衣袍被战火焚烧,身后的枪马嘶鸣最终化作了他抬手抚上我发鬓的轻柔。


他的指尖勾起我的碎发,我才意识到,那根晶莹剔透的簪子被牢牢地挽在后脑勺。

 

“小爷走过这千秋万岁,来找你了。”

 


ps:是的没错!老叶来客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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