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首展颜一霎天光破云层,
明媚了所有触目不可及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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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 【江月见重山 壹】

父母回家的样子活像火燎了屁股。

 

两人一左一右把我从床上挖出来,架着我满脸焦灼。

 

我纳闷:“我得了不治之症?”

 

两人摇头。

 

我想了想:“其实我不是你们亲生的?”

 

两人还是摇头。

 

我道:“我既没有性命之忧,也是你们的亲身骨肉,还有什么可着急的?”

 

母亲撩起额前的碎发,颇为责怪地打我一下:“你这孩子!隔壁装修了怎么不和我们说?”

 

我嘴角一抽,心道隔壁装修关你们什么事。

 

两人见我半天没动静,又站了起来,母亲更是跺了跺脚:“哎呦可急死我了!我俩连夜赶回来,半天没见到那孩子身影……都怪我,手机丢了还把联系方式给弄没了!”

 

父亲啧了一声,眉头拧成很大一个结,他又缓缓坐了下来,沉下气:“你有看见对面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吗?”

 

“挺高一男的,留了长头发,长得———”我虽纳闷他俩的反应,但还是细细回想起他的模样,原本想用“干净”一词形容他,绕到了嘴边,却又换成了一个模凌两可的“挺好看”。

 

父母的目光聚集过来,期待我的下文:“还有呢?他有说他叫什么吗?”

 

我摇头:“我没事打听人家叫什么干什么!你俩到底怎么了?他谁啊?”

 

父亲闻言目光越发深邃,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是个这辈子都还不起的情啊……”

 

母亲火急火燎道:“这几天你哪都别去!见着他了就留住他,留到我们下班回家就好,听到没!”

 

我仰面摊回被窝,闷在枕头底下哼哼着:“知道了———”

 

 

 

 

后来的几天但凡对面有了动静,我就窝在猫眼旁探查情况,父母也有几日中午回家询问工作的师傅,却被对方保护客户隐私为由而截回。

 

 

直到四天后的早晨10点半,我从那个模糊的猫眼里看到他拄着拐杖缓慢爬上了楼梯。

 

我怕他只是来看看工期,不稍半刻就要走,忙压下门把手,动静极大地撞出门外,大喊了一声:“等一下!”

 

楼道空旷,回声便来回碰撞传了很远,他甫一被我喝了一声,肩膀小幅度的耸了一下,随后才晕开一抹浅笑:“嗯?”

 

我穿了条粉色睡裙,颇为豪迈地岔开双腿站在楼道口,低头俯视到他眼底一点茫然。

 

“你……你今天有事吗?”豪迈只是一瞬间的事,过后就是无限长的尴尬与尴尬……

 

“没什么事。”他的手掌轻轻抚过墙上的阳光,留下了一道纤细而淡的阴影,“你找我有事?”

 

“有!有吧……我爸妈想留你吃个晚饭!”我甫一说完,手心洇出的汗就能流畅的摩擦出一种尖锐的声音,喧夏闷热,我额头累积的汗水沿着额发啪嗒一声滴落水泥地面,溅出圆润的一点。

 

“现在?”

 

我坚定地点头:“现在!”

 

直到他走进我家,坐上了客厅的沙发,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要扇自己一耳光!

 

上午10点半留人吃晚饭,不管这几个词怎么组合,都是智商为负才会说出的话吧?!

 

话也说了,人也留了,母亲还把电话落在了家里,现在这么个大活人留在家我可怎么办……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迫不得已地挪着屁股挤在沙发的小角落,抖落出家中不多的零食和不知是否过期的茶叶,堆在了他面前,打开了电视,点播了一部看上去有点高深的悬疑推理电影。

 

 

我看他端起了家中那个年代久远的搪瓷杯,呼去了杯口的热气,低头轻轻抿了一口,勾在耳后的长发便不敌重力滑落下来,又被他耐心的勾了起来,重新露出侧颈一段雪似的肌肤。

 

我莫名有些脸红,忙把目光转移到电视上,却被电影中大胆的床戏羞得更加脸红脖子粗。

 

 

我尴尬地咳了几声,把目光落定在不远处的绿萝上,假装不经意道:“我爸妈很早就认识你了,我好像没什么印象,你叫什么名字?”

 

此后是很长时间的一段沉默,只留下电视中男主角还算好听的法语台词在缓缓道来。

 

我偷偷捏着裙角撇着眼去瞄他,发现他垂眼盯着手中的杯口,热气沿着他侧脸的轮廓丝丝向上绕去,将他睫毛下的一双眼隐去了最后的几分思量。

 

正当我觉得应该换个话题缓解一下尴尬的时候,他缓缓呼去一口气,撩开了轻柔的白烟,吐出了自己的名字。

 

“盛崖余。”他抬起头,目光施施然转过来,我发现他的眼睛是一种剔透的黑,像含着一口古井,唯余阳光折射进来才能窥见一点波澜。

 

这不是个常见的名字,但我却想将这个名字换成另一种更加顺口的叫法,只是这个叫法堵在了嘴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他笑道,“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就是个白白嫩嫩的小肉团,见什么抓什么,抓周的时候抓了我衣服还不肯放手。”他似乎想起了一些美好的事情,连着嘴角的笑意都浓郁了几分。

 

“十多年了……和一场梦一样,没想到我还能回到这里,还能见到你。”盛崖余伸手摩挲搪瓷杯上有些剥落的花纹,在他纤细的指节间,一枚精致的戒指牢牢箍在他的左手无名指上,给过分素白的手指平添了几分血色。

 

 

“你结婚了?”我盯着他手上的戒指,我没法估计他的实际年龄,他看上去确实年轻,然而眉眼间的神情却像浮了一层碎雪,带了些许的薄凉,仿佛经历了什么霜雪覆盖般的过去。

 

“没有。”他大大方方地把手掌摊开在我面前,那枚精巧的戒指便在阳光下流淌了些许的流光,我发现它并不是崭新的,上面剥落的花纹与指腹处熏黑的痕迹将这枚戒指惊心动魄的经历表达的一览无余。

 

 

“是我父母的遗物,母亲的那枚太小我戴不上,其实也蛮方便的,很多时候能间接地拒绝一些别有用心的异性。”他将戒指摘了下来,躺在手心,那个空荡的无名指便留下了一圈浅红的印记。

 

“哦……”我不知该如何接下这个话题,挠着头又想着打探点他一些别的什么情报。

 

 

“你……为什么回来了啊?”我小心翼翼估摸着他的神情,其实我一点也不懂,这个地方又破又旧,父母童年惨死,留下的阴影可想而知,他行为举止优雅得体,怎么看都像是在大城市做精英白领的成功人士,周遭的城市又都在像雨后春笋似的疯长,无论是为他未来的发展或是那段应该过去的回忆,他都更适合在外面沉稳地发展。

 

 

“一把火的确把我的一切烧了个干净,但我觉得如果有想见的人,便不是孤身一人了。”茶杯还在丝丝冒着热气,氤氲了他如雪的眉眼,他呵出一口气,似震落了一身隔夜的陈雪。

 

“所以我回来了。”

 

我听完默默地含了根棒棒糖,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都问了你这么多问题,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比如说我为什么不认识你?又比如我现在在干嘛?是不是在上学?”

 

盛崖余闻言柔和了最后一点眉角的锋利,握拳抵住了嘴角,还是压不住泄出了一声笑:“你喜欢看悬疑探案的小说或影视剧吗?”

 

“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下意识道,“还可以,只是智商不太够,需要看剧情解析才能了解大概。”

 

“那我来猜猜,你是读什么专业的。”他指了指客厅角落的画框,“这个框轻便低调,应该不会用于裱装贴画,应该是你画画时临时使用的画框,进门的时候我看到了你放在鞋柜角落的运动鞋,鞋边上有些彩色喷溅痕迹,是你画笔不小心掉落时溅到的吧,还有你穿的睡衣……”

 

他突然截住话头,目光不自然地挪开,握拳抵在唇角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埋藏在发丝下的有耳垂肉眼可见的燎原之势:“咳……所以你是学美术的?”

 

 

我猛地想起自己起床后没换过衣服,自然也没有穿内衣!

 

我忙不迭找了个借口钻进房间套了内衣,才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晃出来:“你怎么知道的?”

 

 

盛崖余敛了眼皮,手指灵活的拨开一颗核桃,挑出了核桃肉盛放在手心,伸到我面前:“我主修犯罪心理学,通俗来讲,就是将人们不甚注意的细节放大,加上一些适合的逻辑想象,推断出他的职业习性,或是通过他面部的细微变化,从而摸清他的内心想法。”

 

我被他一套解说讲的心服口服,不知不觉地拿过果肉丢进嘴里,看他抿着嘴弯起眼睛:“是不是听起来很玄乎?其实都是靠一双手一双眼翻破了书本见多了犯人摸索出来的。”

 

我惊道:“你是警察?!”

 

“曾经是。”他眼底的亮光一瞬被浇灭,他目光有些落寞地移到自己的双腿上,“现在算半个废人。”

 

窗外清浅的阳光扑簌簌地被树影筛了一地,斑驳的漏在他的白衬衫上,将他本就清瘦的身形削得越发像张单薄的白纸。

 

我默默绞了双手,嗫嚅了嘴唇:“抱歉……”

 

“无妨。”他的手掌堪堪从我头顶几寸处略过,我却隐约感受得出那方寸间的掌心,应该是带了点微凉的。

 

 

 

 

 

 

 

 

正午12点,我的肚子毫不留情地发出不满,引来盛崖余的目光:“饿了?想吃些什么?”

 

我尴尬地摸出手机,打了个难看的哈哈:“点个外卖就好……”

 

“外卖虽方便,总归不太干净,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他按下我的手机,支撑着拐杖站起来,“不如试着期待一下我的厨艺?”

 

 

厨房的玻璃门里,盛崖余借了我一根小恐龙皮筋扎起了头发,随后拿过厨壁上挂着的粉色围裙,熟练地挂上脖子,在身后系了一个完整的蝴蝶结,勒出了他盈盈不堪一握的腰线。

 

 

真细……我趴在门外感慨,是时候给我的漫画增加一个新角色了。

 

 

“我向来身体不好,吃什么都不长肉,腰细也是没办法的事。”盛崖余隔着玻璃门将洗净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垂眼笑道,“去坐着休息会儿吧,等好了我叫你。”

 

 

 

 

我心虚地踱回了沙发,满脑子都想着他后腰处的衬衫褶子。

 

 

“淦……”我将脑袋埋进抱枕,燥得满脸通红,“犯罪心理,果然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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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月见重山 序】:https://fengbajiyichuichenglehuaban.lofter.com/post/1e454e61_1c67b6ce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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