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首展颜一霎天光破云层,
明媚了所有触目不可及的风景。

关于

凌肖【未尽春肖】




(🌈)


火车在春天停了一个小时,你在最后一分钟里,闯进了我的车厢。





(槐序)


“请问你可以做我六个月的男朋友吗?”


四月上旬,一场春雨刚洗刷了一树繁樱,点点遗落的残红嵌在沥青路上,被他一脚踏过沾起了零星半点的残骸。



对方是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夹着笔记本,有些怪异地看我,他扬起“晃荡”作响的手腕,好心指给我看:“阿姨,您看看那边那个在拍照的男生,长得怎么样?”他手指又一晃,“您再看看这边这个开大众的西装男?”


小青年抱臂站稳,微微偏头,漂染的发丝划过一片残樱:“有病就得治,坑钱得看人。”



我翻出了我的病例本递给他:“医生说我最多只能活6个月。”


小青年一挑眉,倒也接过去翻了翻:“现在的骗子准备得挺到位的……”


我又翻出了自己的工资本和银行卡:“如果你答应当我6个月的男朋友,这里的30万积蓄就全归你了。”



小青年终于抬眼直视我,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是非常明亮的琥珀色,像包裹了最浓稠的阳光,微微荡漾,他勾了勾嘴角,把病例本还给了我:“倒不如积着给你自己买块坟地?”



他绕开我,一手轻轻拍在我肩膀:“阿姨,还是换个方式骗人吧,积点阴德,好投胎。”



我攥着病历本,终究还是无力地垂下了手,我没有回头,只看到他纤长的阴影打在我的衣角,我有些自嘲地笑起来:“至少在最后半年里,我想做一些我从未想过的事情。”



一个月前,我突然在办公室晕倒,待再睁开眼睛时,满腔浓重的消毒水味,主治医师神情凝重地递给我病情单,嘴巴一张一合,只留最后一句砸在心口:“你最多只剩下6个月的时间………”




猝不及防,太过于猝不及防,我甚至没有预备好我的未来,人生就已经被僵硬地画上句号,我攥紧手中的病历单和银行卡,头一回感到心脏被缓慢撕裂的钝痛感。



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手心突然一空,那去而复返的小青年抽走了我手中的病历单,草草地翻起来:“阿姨,你可要说话算话啊,6个月30万,你可要想清楚了。”


他身量纤长,我转头看他的时候刚巧被阳光打磨出一圈朦胧的光影,头顶几缕不太服帖的卷毛盈满韶光,他低头笑的有些痞气,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记好了,我叫凌肖。”



他嗓音纯澈清越,这会儿刻意被压低了些,便隐隐勾出几分撩人的暧昧,他染得浅淡的发色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瞳被眼皮略微覆盖,显露出寻常男孩所没有的邪气,不良的意味:就像漫画中引诱人类与其交易灵魂的小恶魔。



小恶魔把病历卡还给了我,手指随意拨弄了几下刘海,随后向我伸出了手。



我恍然大悟般地翻出包里打印好的合同书,被他轻轻挥开:“没问你要这个,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女朋友了,情侣之间需要做什么你知道么?”


他的话像一滴水,平淡地坠落湖面,却毫无征兆地激起我的千层巨浪。



头顶树荫婆娑,留下些许簌簌的轻微响动,有细小的白色花朵从枝头掉落,落在他的发间,随后被他拨到了肩膀———那棵槐树已经开出了细小的花瓣。



凌肖轻轻握住我的手,像是宣扬他的主权:“从现在开始至六月的今天,我就是你的男朋友,如果你没有恋爱经验,那么很巧,我也没有,所以我们可以慢慢学,比如说现在———距离下一场电影还有半个小时!”



他拉着我跑起来,在金箔般的清浅光斑下穿梭,鞋尖踢起飘落的枯叶,赋予它们第二次飘扬的意义,他回头看我时眼中似有流光晃漾,仿佛头顶温煦柔和的四月韶光。





(鸣蜩)


五月的气温缓缓升起来了,昨夜下了场大雨,蝉虫蛙鸣一片热闹,我没关窗,晚风卷着一点细枝末节的栀子花香钻入鼻腔,终于有了点夏天的端倪。我想起那个叫凌肖的男孩。


他的出现真的很巧妙,就像刚巧是在五月盛开的凌霄花,带着些许青涩的红,晕染开一片灰暗的枯墙,冠冕堂皇地踏进我所剩不多的平淡人生。



手机铃声震动响起,凌肖的名字闪跃其上,我刚按下接听键,对面就蹦出莫名其妙的话:“喂?在家吗?喜欢什么颜色?”


“什,什么意思?”


“只管告诉我喜欢什么颜色。”哪怕他此刻语气平淡,我也能通过一方小小的手机想到他在手机那头如何挑起眉梢露出了恶劣的虎牙———他原本就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小恶魔。



“大概是蓝色?”


“蓝色不好,就红色了,现在,穿衣,化妆,下楼,我二十分钟后到。”凌肖打了个响指,利索地挂了电话。



“…………”搞什么嘛,我盯着逐渐暗淡下去的手机,无奈地笑了笑,如果能理解他,那他就不会是小恶魔了。




等我穿着裙子跑下楼时,一辆鲜红的跑车斜斜停在草坪前,凌肖倚靠在引擎盖上,低头玩弄一株不起眼的野草。


他听到响动抬过头来,勾下鼻梁上的眼镜,见到我的打扮,少有地挑眉赞叹:“不错,挺漂亮的,配得上这车。”



他穿着纯白的衬衫外面罩着宽松的牛仔外套,白色的耳机被他懒懒绕在脖颈上,露出红色球鞋与破洞牛仔裤上一寸的脚踝,他替我打开了敞篷车的副驾座,隔着余晖又带上了墨镜,发动了汽车:“上车,带你去个好地方。”




红色,又是红色,也许这么说有些不太恰当,但我却觉得凌肖是最适合红色的男孩,不管是青涩的橘红或是张扬的正红,他踩着浅红色的球鞋,开着艳红的跑车,在我即将枯槁的时间里,蛮不讲理地炸开大片春色。



风自耳畔呼啸着掠过,跑车冲上了一段山路后开始肆无忌惮地加速,马达引擎似野兽的咆哮,飞速漂过转弯处,我惊恐地看着仪表盘渐渐爬上200码,嘶喊道:“慢点!悬崖!悬崖!前面是悬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引擎暴怒的咆哮中,我听到邻座的凌肖从喉咙里滚出一声笑,随着一声尖利的刹车,我猛的感觉惯性右移,惊慌中我睁开了眼,恰巧看到跑车在悬崖边甩过车尾,轮胎剧烈摩擦,碎石飞扬间,我听到凌肖沉稳开口:“抬头看。”



一刹那,我看到远处平静的海浪,落日与天际衔接又形成新一轮的红日,晕染开半数海面,是介于深蓝与深红间变幻莫测的紫色。



有飞鸟自头顶滑翔而过,一片纯白洁羽轻轻飘落,在凌肖的下一次过弯漂移时,又飞出了车外,落下了悬崖。



跑车在崖顶停了下来,天边已经被海水漂染成了紫蓝色,像极了他的发色,凌肖蹲下来在检查车轮,神情有些凝重,我站在一旁问他:“出问题了?”


“那倒没有,这车不是我的,不知道把它开成这样他会不会杀了我……”


“………”


“算了!反正他也不缺钱。”凌肖左右手轻轻拍打了几下,拽过我指向天边,“景色怎么样?”



被他猝不及防地拽到怀里,他发间的清香霸道地钻进鼻腔,带着甜丝丝的果香,混杂了腥咸的海风,混合成一种类似于酣畅淋漓的暴雨气息。



他见我傻傻盯着他看,挑了挑眉,把墨镜摘了戴在我脸上,拍了拍我头顶:“回去了。”



海风扬起他的发丝,勾着他的衣摆描摹出瘦削的人形,我叫住他,他疑惑地转身:“干嘛?”


海风恰巧掀起他的衣角,露出了一线矫健的腰际,他迷茫的眨眨眼,随即化作唇边的一抹笑,被他用手指掩盖:“走了,你想在这里过夜不成?”




跑车途径山脚下的村庄,洋洋洒洒的栀子花种了一路,他探出了手臂,趁人不备,迅速折下一枝丢在我怀里,目光却直视前方,漫不经心道:“回去养在水里,说不定能开花。”



他顿了顿,有些心虚:“我可提前说好啊,这花不是我摘的,是你要的!”


含苞欲放的花苞已经挤出丝丝白色的花瓣,被晚风一吹,花香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彻底告示了初夏的来临。
















(季夏)


小恶魔说夏天到了,应该去换购几套新衣服。


他插着兜站在我家楼下,有些无聊地左右摇摆,一双细长的腿在阳光下晃出细腻的光泽,然后有力地在地上蹦哒了几下。


他见到我下楼,勾下太阳镜,撇下了嘴角,眼底的光亮却是雀跃的,他拖长了尾音,懒懒道:“怎么这么慢啊?”



凌肖大概是没想到女生的购物能力,他挠着头发和一旁游戏打的热火朝天的小青年挤在了一张小沙发上,蜷缩着长腿手脚拘束地指点我的每一套衣服。



路过一楼的化妆品柜台,他罕见地停下了脚步,摩挲着下巴抽出了一支口红,不由分说拉过我,在我嘴角边比划了几下。


柜台的灯光很亮,明晃晃地打在他的侧脸,隔开一道清浅的鼻梁阴影,他肤色白皙细腻,垂着眼比对色彩的模样恍惚间给人单纯活泼的少年形象,可当他抬起眼时,琥珀色的眼底便晃动开恶作剧般的恶劣笑意。



“一看你就不化妆。”他丢下了口红,随后又抽出了柜台上的四五支,全涂在了自己手腕,明晃晃的一片,他显然低估了红色的辨识度,嘴角半拉不拉地垂在那,而后自暴自弃地拽起我就走,“不买了不买了,太难分辨了,反正你也不化妆,买来也是浪费。”



他的手宽大干燥,指尖有几个小小的茧,不松不紧地扣着我手腕,拨开了前方的人流。


他一手挎着我的购物袋,许是有些累了,便松开了我,把袋子换到了另一只手,然后头也不回地又探过手来勾我手腕。


他一下没有探到,就停了下来,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朵尖,他站在商场的门口,剩余的一只手尴尬地抚摸自己的后脖颈,再一次自暴自弃地转过身,把袋子推到我怀里,嘟嘟哝哝道:“女人真麻烦,你在这等我一下,不要乱跑。”



他又挤开了人群,一头扎进了人满为患的彩妆专柜。


人群中,他身量那么纤长,又那么瞩目,长得那么好看又水嫩,要是被过往的小姐姐老阿姨们揩了油,那该怎么办?可是跨过无数黑压压的头顶,他抬起了头,回应我的又是肆意张扬的笑容。





初夏的风熏染了地表的燥热,不但没吹走身上的热气,反倒更抹了一身的薄汗,凌肖站在房檐下,眨着眼望天,鞋尖在水泥台阶上点了几下,恶劣地露出了小虎牙:“你怕打雷吗?”



我摇了摇头,随后心中警铃大作,默默后退了一步:“你,你想干嘛?”


他闻言笑容更深,眼底的光亮雀跃地想要跃然而出:“不想干嘛,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我拒绝!”我来不及跑路,听到耳畔一声清脆的响指声,天边突然阴沉了下来。



一道闪电贯穿了云层,随后闷雷在耳畔炸响。


而后是第二声,第三声,天边的苍雷蔓延开城市的高空,带着迷幻的深紫,每一道都像是不可思议的慢动作,雷声由远及近,震颤大地,乌云层层密布,彻底铺满了城市的上空,小恶魔满意地看着上方昏暗的天色,举起了手指:三,二,一


“跑!”大雨随着他最后一根手指蜷曲而倾盆泼下,凌肖拽着我二话不说直接冲进了雨幕。



雨水沾染了柏油马路挥发出黏腻的气味,但很快整条马路被雨水冲刷,便再也闻不到这种恼人的气味了。



大雨来的酣畅淋漓,是我这生都不会忘却的回忆,前方的男孩被淋得透彻,刘海凝成几缕粘在额头,他脱下了衬衫盖在了我头上,温热的手掌揽着我避免车辆积水的飞溅,他扭头看我,雷声在咆哮,闪电在宣扬,他扣我的脑袋,一手堵住了我的耳朵,嘴唇在一张一合。


雷声太大,心跳太快,他的手掌温度又那么炽热,每一处的触感都迫使我听到他的声音:“你觉得怎么样?还跑得动吗?”



我扯着嗓子回应他:“感觉超级棒!我还跑得动!”


他的眼睫被雨水打湿,轻轻眨动就会有水珠滴下,他闻言绽开了笑容,加快了脚步,毫不顾忌地踏过一个个的水坑,溅出清脆的水花破碎声。









(兰秋)


在雨天撒泼的后果是,我又住进了医院。


主治医生站在我床边严厉批评:“怎么回事?难道你不知道你的身体状况吗?还这么胡来!”


他狠狠敲了敲写字板,看着蜷缩成鹌鹑状的我,叹了口气:“好好休息,再观察几天。”


话音未落,有人匆忙地撞开了房门,一张年轻的脸庞出现在门缝上。


凌肖穿着超级英雄的联动T恤,顶着一头扎眼的头发晃进了病房,与医生撞了个满怀。


病历资料散了一地,顺着我的目光所及,我看到他一瞬凝固的表情,在几次低头的阴影下,等他再一次站起来,依旧是那个恶劣张扬的小恶魔。


他沉默地目送医生离开,毫不顾忌地拍了拍邻床小男孩的肩膀,示意他挪过去半张床,好放下他不安分的大长腿:“还以为你一命呜呼驾鹤西去,卷着巨款逃跑了呢。”



我抬起插满针管的手,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被他小心翼翼地握住塞回了床边:“行了行了,看见了。”


七月的阳光已然炙热,他甫一从烈日冲进空调房,晶亮的汗珠顺着锁骨没入了衣襟,肤色却因此莹白得晃眼,他捻起湿透的刘海,向脑后撸去,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完整的光洁脸庞。



邻床的小男孩病状和我一样,但因为发现得早,只需要做个小手术就能出院,他的母亲在外工作,白天就留他一人在病房,乖巧听话,我特别喜欢他。



男孩原本是在认真写作业,结果凌肖那厮一来就打开电视看动画片,他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坐在床头盯得全神贯注。



我不满地敲敲床沿,拿出床头柜上的遥控板二话不说关了电视,凌肖来不及一声惊呼,颇为哀怨地转头看我:“干嘛呀,快看到结局了。”



我仰头抬下巴:“快去做作业,做完再看。”


他讨得无趣,抽过了男孩桌上的作业本,拿起铅笔在指尖灵活一转,抵在了唇边:“哟,数学啊,我看看啊———”



“得了吧,你别教坏人小朋友。”我阻止他,小恶魔染发飙车玩涂鸦,哪一项不是叛逆少年的心头所好,又是玩摇滚又是打耳钉,明明是最令人头疼的不良少年,可这一切发生在他身上,却又契合得为他仿佛量身定制,好像这些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他就不是小恶魔凌肖了。



凌肖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夹着铅笔托腮看我,懒洋洋地拖长了音:“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学无术一定是个学渣?”


我还没来得及点头,他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本小小的绿色册子丢在了我床边,上面明晃晃的“学生证”三个字。



“我可是逃了专业课来医院看你的。”他说的委屈,尾调却愉悦地上扬,似乎对我目瞪口呆的表情很受用。



学生?20岁?研究生?恋语大学考古系?!


每一个关键词都在砸碎我的三观,我脑袋一抽,抬起头战战兢兢问他:“你你你……你几岁考的驾照?”


“18岁啊,成年了就去了。”他回答得理所当然,弯起了眼睛,又露出痞气的笑容,“是不是折服于我精湛的车技?”


“…………”果然玩不过他!



窗外树影婆娑,清清浅浅地铺了他满身,他支着一只手在纸上写写画画,揽过小男孩的脑袋:“这道题错了,你应该这么做………”



他低头辅导作业的时候安静得不像话,话语声也庸庸懒懒的,像一曲平缓的小调,听得我昏昏欲睡,可我偏偏还要支着眼睛去瞅他,看他细长的眉眼,看他白皙的脖颈,还有他修长灵活的手指和唇边若有若无的浅笑————似乎抛却叛逆,潮流,不羁这些名词,凌肖也就是个干干净净的美好少年。




等我醒来的时候,看到小恶魔安分守己地坐在我的床边,低头翻阅一本厚重的字典,他鼻梁上架着一副轻薄的银丝边眼镜,睫羽一上一下的煽动,轻轻刮擦镜面———他另一只手托着我的手,以防动掉了针头。



我第一次感觉到病床的枕头和被子如此的柔软,因长时间不得动弹而血液不活的手在他的掌心下也缓缓渗透暖意,我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直到他屏不住笑出了声:“干嘛呀,一直盯着我。”



他扭头看我,一手摘下了眼睛搁在膝盖上,轻轻搓揉了鼻梁:“刚哄睡了一个小的,又吵醒了一个大的,容易嘛我。”



我伸出了另一只手,试探着摸上他的发顶,看到他有些顺从地低下来,才更加肆无忌惮地搓揉起来,发丝在指尖滑动,留下一片清凉柔软的触感,凌肖握住了我的爪子,眼底闪烁不明意味的光芒:“适可而止啊。”








(南宫)



凌肖认为,为了他金主爸爸的生命安全,他有必要和我住在一起。


他站在我家门口,第一次别扭地扶着脖颈红了耳朵尖,20岁的大男孩嘟嘟哝哝地吐槽:“好歹给我准备一双大点的拖鞋啊。”



作为一个单身二十多载的年轻女性,我家不但没有大码拖鞋,一切属于男性的生活专用品都没有,凌肖踮着脚跳出了家门,利索地套上鞋,看了看外头爆裂的阳光,几番犹豫后,还是憋屈地脱了鞋,窝在沙发上,等着乌金西垂。



凌肖腿长脸俏,又是在最张扬的年纪,特别希望有人无时无刻不注意到自己惨绝人寰的帅脸,他推着购物车,从东滑到西,一圈下来,车里多了不少零食。



“可乐杀精,巧克力蛀牙,话梅会脱发,饼干会长胖。”我每说一样,就从里面拿出一样零食,在他面前晃了晃,丢回了货架,“也多关注一下生活必须品怎么样?”


凌肖不置可否地笑嘻嘻跟在我身后,孔雀开屏似的吸引来往大小姑娘老太太的注意力,悄咪咪地又把可乐拿回了购物车。



“怎么会,你尝试过百事兑可口可乐的喝法吗?”他哼哼着后退了几步,把一包饼干丢进了购物车,打了个响指,“Nice!”


“………………”


排队买单的时候他也不安分,我低头计算折合价,他在身后不知又在捣鼓什么。


“你喜欢草莓味的还是幽香百合味?唔……还有魅惑香薰薄荷味。”


原本以为他又在好奇新口味的糖果,只是这糖果的名字越发来的暧昧,我无奈放下手机,回头就看到那厮拿着几包安全套在认真读说明书。



“!!!你干嘛?!”我脸色猛然涨红,伸手就去夺,“你拿这个干嘛?!”


小恶魔仗着身量高大,举起来手臂,扬了扬手中的物品,弯起了眼睛:“不是你说多关注一下生活必须品吗?”


他语毕又抽了几盒,对比了一下:“可乐杀不杀精,试试不就知道了。”


欠,真的欠!凌肖这混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总摆出一张无辜懵懂的纯情模样,根本令人无从下手!


“哎!这个要不要啊!结账了!”柜台大妈不耐烦喊道,“快点,后面的还在排队呢!”


“不要不要!”我踮脚去抢,不料凌肖一拍我后脑勺,把我整张脸埋在了胸口,尚未反应过来,就感到他胸膛闷闷震动了几下,像不怀好意的笑:“要的要的!女孩子害羞嘛,这两盒都要了。”


他顿了顿,压低了嗓音:“毕竟是生活必须品嘛。”



你妈的!为什么!


我被埋在胸口不能发声,任凭他拥着我挤出了柜台。



家中多了个人,似乎什么都要翻倍了,翻倍的电费水费,翻倍的餐费,还有翻倍的生机和翻倍的温馨。


凌肖洗完澡习惯性不穿上衣走出浴室,胡乱擦着头发靠在了沙发上,水汽尚未完全蒸发,被周遭空气汲取了热量,温温存存地辐射过来。



我一转头,就看到肌理分明的腰腹与隐隐绰绰的人鱼线,小恶魔赖床,贪吃还熬夜,身材却神奇地一等一的棒,他叼着根小黄瓜,“咔嚓”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这集我看了,凶手是那个女的,那个局长撒谎了,他俩是地下情。”



“…………凌肖,你知不知道剧透死全家?”我扯过身旁枕头,劈头盖脸往他头上砸去,原本只想出口恶气,没想到他弱不经风地被我锤倒在沙发上。



“哎呦哎呦………脑震荡脑震荡,完了完了,被你给砸傻了,我的研究报告还没交,这下完了,你得给我负责……”他躺在沙发上哼哼,捂着头蜷缩成一团,十足的碰瓷模样。



“适可而止啊………”我见他有些委屈地捂着头,胡乱摸了几把,“行了行了,多大点事———”


话音未落,我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手腕被他一拖,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压在了他身上。



“你———”我一抬眼,就看到他眼底闪烁的不明光芒,像溶入碎星的流金,浓稠地流转起来,细腻地筛出暧昧的光亮,他胸口尚未干燥,指尖沾染了零星的水珠,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心脏在有力的跳动———却不急躁。



“你摔疼我了。”他说,他微微扬起了头,呼吸温热地扑打在我脸上,震得睫毛有些痒,“该怎么赔我?”



许是美色当前,色令智昏,许是沉迷戏中,假戏真做,我俯下了头,小声问他:“那我能亲你吗?”



凌肖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有种近乎错觉的促狭,他微微偏过了头,半张脸掩埋在了阴影里,他说:“不给亲。”








(菊月)



入戏太深的后果是我自作多情地以为对方也喜欢上了自己,自上回暧昧不得的尴尬事件后,凌肖正确意识到自己逾越的动作,逃似的和导师出省考古寻宝去了。



我的病情一下子加重,甚至到了视力模糊的地步,主治医生的声音模模糊糊,我依旧只听到了几个关键字眼:“调整心态,时日不多。”



临床的小男孩早已搬走,窗外婆娑的树影也越发浓郁,栀子花的香气渐渐被桂花掩埋,我恍惚间又看到有人坐在了临床。



我把钱打给了凌肖,不管怎么说,这五个月多谢了他的照顾与关怀,他才20岁,有的是大好的青春年华可以花费,不应该浪费在苟延残喘的我身上。


他就像一个错误的奇迹,像一个不合时宜的约定,在错误的时间站在错误的地点,错误地闯进我的世界,错误地长了一副我欢喜的模样,还错误的让我喜欢上了他。





手指上的肿块越来越大,手背的针眼多的无从下手,可我还是坚持给他打字,不愿接听他的电话。



老话说得好:阎王让你三更死,绝不让你活五更,说好是6个月,还真的就是6个月。



我的日子,应该可以用小时来计算。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打在叶片上,似乎在反复弹跳,非要蹦哒得叶子不再承受它的胡闹,任由它破碎的不成样。



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有花香裹挟着湿气,我以为是送餐的阿姨,远远喊了声:“放在门旁的柜子就好了。”


有人轻笑了一声,远远传来夏风的余香:“除了我谁还会来看你?”


他走了过来,停在了床边,半晌我没听到对方的响动。



“我就不在你身旁半个月,你就把自己整成这个模样?”我听到他隐隐包裹的慌乱和诧异,我眯起了眼,模模糊糊看到一个纤长的身影站在了我面前,托起了我的手,“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模样………”



是熟悉的触感和声音,我感到他抬手拂开了我的刘海,目光焦距了几次,彻底锁定了他的面容。



凌肖似乎没有什么改变,只是漂染的发根处长出了原本的发色,是温暖的浅棕色,他的手指从额头划过眼角,最后勾过了鬓发揽到了耳后,他的指尖依旧温暖,上面有细小粗糙的茧,似乎是弹拨乐器留下的。



“打你电话也不接,去你家也不开门,不就不给你亲吗,用得着生这么大的气嘛。”他坐在了我的床边,拿起了桌上的病历单。



我听到纸张被撕裂的声音,他用手掌盖住了我的眼睛,缓缓喝出了一口气:“好吧,我承认上回是我的错,这样吧,我让你亲个够,然后你快快好起来可不可以?”


我无声笑了起来,却感到有湿润的液体划过脸颊,我再次感到他温热的呼吸,听到他带了些许的颤音,好像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上次是骗你的,怎么能让女孩子主动做这件事呢?”


他的吻轻轻落在唇边,像羽毛轻柔扫过,徒留一点栀子花的香甜,彻底击溃了我独自6个月来的恐惧。


不知听谁说,光是一种很孤独的东西,因为它太过耀眼,从而没有什么配出现在它身边。


凌肖也是如此。


他那么耀眼的人,怎么会被俗世的羁绊拦住无限的未来呢?


可是我好不甘心,不舍得他以后就这么去牵别的女孩的手。



我不管手臂上的针管,胡乱地抱住了他,眼泪稀里哗啦流了满脸,嚎啕大哭起来:“凌肖,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东西没有见识过,没有出过国门,没有追过明星,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实现梦想,凌肖,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啊……”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收紧了双臂,宽大的手掌慰抚地划过发间,他的鼻吸喷打在脖颈,贴紧了我的耳垂,放缓了语气,带着别扭的笑意:“六个月还没有到,我依旧是你的男朋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可是被星探相中过的潜力股,说拉弹唱样样精通,想要出国门的话———我给你讲讲我在欧洲遗迹发现的文物故事吧。”



传说中的恶魔长相俊美,无所不能,会引诱人们用灵魂来作交易,他们狡猾又不失魅力,满肚子的坏水。



可是凌肖是小恶魔,他也长相俊俏,无所不能,会恶劣地露出小虎牙,会坏坏地恶作剧,会飙车,会魔术,还会拉着我赶电影的首映,他用我最不值钱的生病作交易,带给我时长半年的最后春色。



从暮春到初秋的六个月,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季节里,他经常不按常理地出现在我的病房,会在半夜当着我面吃夜宵,会爬窗进来弹吉他,会感掩护我逃出医院再去悬崖上玩飙车,他还特意问朋友借来了西装,佩戴了红黑花底的细领带,站在我面前问我结业典礼穿这套怎么样。



他坐在床边的家属椅上,翻开了一册厚重的书籍,他有些近视,却很少戴眼镜,但他戴眼镜的模样,却尤其好看,像极了上世纪文质彬彬的书生,穿着干净的白衬衫,下摆细细塞进了黑裤,露出一截精瘦白皙的手腕,一枚小小的尾戒佩戴在左手小拇指上,随着他翻动的每一页,拉扯出深浅不一的阴影。




呼吸机佩戴的感觉很不舒服,昏昏欲睡却不能彻底入睡,心电检测仪在床边恼人的发出机械音,某种程度上掩盖了他的声音。



“我给你读段文字吧。”他把手中的铅笔绕着指尖转了一圈,轻轻圈出一圈文字。


“我们爬到山顶,坐到了晚上,什么都看不到,我想把两颗眼珠挖出来,把月亮切成两半,一半塞进左边的眼眶,另一半塞进右边的眼眶………”*



我瞌上了眼,在他的声音里沉沉浮浮,像飘上了天空,轻盈地裹挟了暴雨后的水汽。



“谢谢你,凌肖………”








心脏检测仪的声音在几声机械的起伏后,归于了平静,一声冰冷的“滴————”短暂打断了凌肖的朗读。



他平静地翻了一页,继续读了下去:“我哭的时候会有流星陨落,你要记得许愿………”*






他站了起来,轻轻将女孩布满针眼的手贴在了额头,过长的刘海阴影下,有水痕划过,空旷的病房里,有一声急促的吸气声。





窗外的雨越发瓢泼,一道不合时宜的雷落在了窗外,走廊里传来此起彼落的惊呼,恰巧掩盖了男孩奔溃的哭声。












     他还年轻,他才刚满20岁,有的是大好年华可以肆意挥霍,他可以嗨上一整个晚上,他可以亲吻在场所有女孩的嘴角,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墙上涂鸦,也可以正大光明地翘了导师的选修课———可他却不能,不能挽留住一个女孩的生命,对方在他最好的年华里,狠狠地在胸口划了一道直达心底的伤口,在他往后余生中,总会隐隐作痛,哪怕伤口愈合结痂,他自己也还是会很手欠地扒开来看看,看看里面的血肉长回来了没有。




    有没有搞错,他才20岁,凭什么一个初恋就要让他刻骨铭心地记一辈子,凌肖想:不公平,这对他一点都不公平。




   她甚至没有和他度过一个完整的春天。




   在那方小小的墓前,凌肖戴上了那条定制的凌霄花的领带,将一张速写压在了石头下————女孩站在湿润的落樱下,施施然望向了远方,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










*出自任航的《许愿》





联动篇👇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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